又很久没写东西了。果然上班的日子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工作上，随便加上一点惰怠就写不出成系统的内容来。现在工作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戏剧化方式暂告段落，手头零散的电子纸片终于又机会重新整理成文章了。
前阵子家里人问我，同事家的孩子学文科正在报专业，有没有什么推荐。仔细一问果然和我高中时候一样，最喜欢的是新闻和汉语言。这些年帮同学的校友会做高考志愿的志愿者，无数次讲述真实工作经验的同时也问自己，如果还是高中的我，真的能理解自己讲的这些内容吗？老实说，小城市的高中生，生活的单调可谓彻底，人生暂时的目标也算简单纯粹。为了让孩子们不被任何事物分心，学习之外的兴趣是优先被屏蔽的，只有读书这件唯一的事情最被鼓励，也最可能找到人生的乐趣和目标。所以即使我说，去做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吧，可是短暂的明明应该体验丰富世界的高中的生命时长，体会过的价值实在说不上能负担后半程的整个人生。
话说回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可能让大家接触到真实的工作环境究竟如何，在高中生们即将毕业之前做一次紧急抢救，至少让没有体验的事情多一点信息。经济学有什么真的帮人赚钱的知识的话（是的，如果你想报经济学，这不是教人赚钱的学科），大概就是有效市场假说下的隐喻：市场的价值就是信息的价值。
内容产品的核心矛盾，是内容的先进性和营销的保守性之间的矛盾
这是做了一年出版之后，最核心的体会。
我忘记有没有在哪里写过，自媒体的核心矛盾，是创意生产的随机性和更新时间的固定性之间的矛盾——这是上一段工作的核心体会之一。广义上的媒体，在今天除了在意内容质量的正经内容，光谱的另一端，还有（更）大量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单纯为了赚流量的自媒体。不论大家处在哪个位置，在不在意内容的质量如何，今天媒体的高时效性和对用户注意力的抢占都远超以往，保证更新频率是保住市场位置、保持观众互动最基础的策略之一。但人不会一直有点子，更不可能像奶牛一样每周固定出产定量产品。于是针对创意随机性和更新时间固定性两者，可以分别想出措施在频道中做到二者的平衡：或者选择坚持超高质量、放弃更新频率（比如何同学），或者增加产品线轮流供给同一个账号的内容（比如影视飓风），或者制定一套模板化的系列节目的机制再向内填充内容（类似传统的电视节目），或者干脆在创意上砍掉，只出产短视频和营销号内容，甚至搭建一套 AI 自动化的产出流程来做。
这背后的基础是，作为商品的内容需要同时考虑内容质量和市场收益两者。拉长时间，出版行业的产品不再像自媒体一样高速生产、高速过时，所以底层的矛盾就会上升，暴露成创作者面前的矛盾——是选择更高质量的内容，还是选择更被大众接受的内容。尤其是，作为知识生产和深度内容载体的图书，需要有独到的或批判性的先进见解才能在价值上成立，但营销却是从匹配用户画像和用户标签的“保守主义”思路开始。期望通过内容发声、改变社会现实的内容创作者们最先遇到的，就是内容太过先进所以读者大呼看不懂、不愿看的两难。从销售的逻辑来说，需求只有从消费者内心生发出来才构成需求，生产者觉得有用只是一种教人做事。在只在乎内容的一端，是严肃的学术生产，几乎人人认可其价值，但往往少数人为其买单，所以催生出巨大的自费出版市场——成本总要有人支付，不是市场就是作者；在另一端，网文和爽文市场几乎牺牲掉内容的质量和逻辑，靠高速创作、直接刺激的走量方式打入市场。如果依然想做大众出版（而非学术出版）那么处理的方法，在保证内容质量和易读性的平衡之外，让创作从现实问题出发，永远紧跟着至少是目标读者们关心的问题或感受；以及尽量让保守的部分出现在内容之外，比如去强调作者的身份、强调话题的普适性、强调时代的共鸣或内容为何对读者重要……
对于每个喜欢文字、喜欢创作的人，关注内容市场和时代思潮，才是对真正想进入内容市场并依靠它赚钱的基础——而这也是我回看觉得，学生时代的自己尤其没有意识到的。只要尽情地去做自己喜欢的内容就好，要么需要自己本身踩在时代的电波上，要么需要足够的资源和运气，要么单纯地用爱发电其实更可能做出好的作品。离题一句，所谓“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不要拿你的爱好挑战别人的专业”这种话，在疯狂内卷和 UGC 的浪潮下显得像是一种旧时代来的刻板教条——那些真正热爱的人完全可以不计资源投入，而且所有的社区和创造力几乎都是从此诞生的。反而那些被牢牢困在工作、成本、时间中的人们，哪怕真的有精益求精的愿望和能力，也总会因为要命的 DeadLine 只能做到差不多的半成品就抓紧提交，更不用说有些为了混份工作、保口饭吃的职场老油条们做出的东西。
对于每个还有新闻梦、文字梦的人来说，保护住心中的火苗，是在前进的路上遇到任何困难帮助自己坚持下去的法宝。但必须要说，新闻行业和严肃内容行业的市场在变小，是这个时代的阻力让新闻机构和作者们不能展开它最有价值的那部分，自然不能从市场上换到足够的生活成本。再回到开头说的，高中生活能接触到的人生价值和兴趣实在有限，以后的人生路上，只要多去留意，能够发现的新志向还有很多。
不过如果你也有像当初跳进这里的我一样的必死的决心，那除了磨练自己的文字，记得先从跟进当下的、你感兴趣的那部分内容的市场开始吧！如果觉得看不懂，那不妨也来学点经济学，认识这个世界运行的逻辑奥妙，市场运行会和内容一样有趣。
所以经济学还是能帮人赚钱的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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